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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ose desperados  -那些亡命之徒們-

「--我拒絕。」幾乎是立即性地,白練斷然拒絕了眼前陌生青年的邀約,避開伸至眼前的手站起身,走到一旁的立式暖爐旁拿回自己被掛在上方烘乾的長大衣,彷彿自身與對方毫無瓜葛。

也的確他們是全然無關的陌生人沒錯,除卻了廣場上那一眼以及這次意外的相撞外,他們可以說是完全沒有任何交集。

 

「你的決定太過草率。」套上大衣整整衣袖,白練的視線淡淡掃過休息室內環視,在看到對方的身上時稍作停留後便輕輕移開,轉而走向堆靠在一旁牆邊的行李處拿取他的大提琴背上。「被幫助的部份還是謝謝,至於衣物的清洗費我會負責。」從一開始就講明清楚是非恩怨,不欠人情才是斷絕不必要往來的最好方法。

 

「欸?可是我們是命運選定的搭檔啊!我都已經跟神明大人許願過了呢!」青年聽完也只是像個孩童在同大人撒嬌潑鬧一般追在白練身後說道,自顧自地就這麼認定了對方,卻沒想過他們兩人連最基本的向彼此作介紹打招呼都沒有過,更甚至幾十分鐘以前他壓根沒見過白練也不曉得有對方的存在。
「衣服?沒關係啦!反正髒了洗洗就好,不用送洗那麼誇張……不對啊!白練到底為什麼要拒絕?我們--」

「清水先生。」

「嗯?這裡沒有其他人啊,白練在叫誰?」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的青年也不生氣,反而是好奇的四處張望了下,休息室內除了輪值的站務人員與他們外再無旁人,他剛也問過了站務人員姓田中,是個很好的大叔喔!不僅分了點心、熱茶給他,還借他毛巾擦乾被雨淋濕的部分呢!

 

「我們並不熟,請稱呼我的姓。」白練朝向站務人員輕點個點致意後就轉身離開了休息室,而青年則是匆匆忙忙也跟著打聲招呼後就隨手撈起放在長椅上的外套與地上的行李袋跟上。

「可是白練就是白練啊!我們是搭檔,當然要互相叫名字啦!白練也可以叫我名字,我叫--」

「我不需要知道。」況且以後也不會有機會再碰到彼此,沒必要特別花費腦力去記一個無關外人的名。

抬手,白練招呼了台計程車後先是將大提琴斜放進後座,自己則是接著坐上去邊調整座位邊報出一串地址給司機,深灰色的視線瞥向後方大步追上來的青年一眼後,當著對方的面直接將車門關上就此絕塵而去,沒再理會那被遺留在細雨中的人是什麼感受。

 

『Desperado, why don't you come to your senses?

You been out ridin' fences for so long now.』

 

從廣播中流瀉而出的是一首經典名曲,男性略微沙啞磁性的嗓音緩慢迴盪在不大的車內,曲調慵懶抒情輕輕勾動著人心。然而此時的白練卻沒什麼心思能去留意,只想拿出手帕好盡快拭去提琴盒上的雨珠時,這才想到稍早前自己連同那張被揉皺的黑色名片一塊留在那間酒吧內。

 

『Oh, you're a hard one,

but I know that you've got your reasons.
These things that are pleasin' you
can hurt you somehow.』

 

「……」不得已只能伸指大略撫去外盒上的水珠,即便當初挑選琴盒時就選了防水材質,他依然慣例優先護著樂器,從小就灌輸而成的習慣是很難改的,若不是車上狹窄不方便,白練甚至想當場直接查看大提琴有無損傷。

 

『Your pain and your hunger, they're drivin' you home.
Freedom, oh, freedom. That's just some people talkin'
Your prison is walking through this world all alone.』

 

總覺得今日一整天都不順遂,趁著下午沒課他便立即趕往隔壁市區去找尋前搭檔對象,在挑明情況問清楚後就此斷絕往來,本想著回來還得重新再找搭檔就覺得頭痛,沒想到卻遇上了個莽撞的傢伙,說是命中注定便決定要與他結為搭檔。這什麼可笑愚蠢的理由?

 

闔眼想在車子抵達前小憩片刻的白練思及此,是皺眉感到頭痛不已。

白練從未遇過這樣情況,連對方是誰?是否是奏者?能力如何甚至沒碰過面談過話的人都不確定就被邀請成為搭檔,想想都覺得莽撞愚蠢,讓人忍不住懷疑起青年的智商來了。

不過--

 

睜開深色眼眸,白練看向窗外綿密細雨。

雖然僅只是匆匆撇過但他還是有注意到,在車站休息室內自己所枕著的摺疊整齊的陌生男性外套、取回大提琴時旁邊那與之相對顯得髒污不堪的行李包,再再都告知了他青年並不是什麼壞人。

對方是幫了自己沒錯,他現在也的確缺少歌者做為搭檔,只不過若是因為這樣就同意組合還是太過隨便。再次閉上雙眼,白練當下就決定將青年的事忘了,這不過是個意外插曲罷了。

 

『Don't your feet get cold in the winter time?
The sky won't snow and the sun won't shine
It's hard to tell the night time from the day
You're losin' all your highs and lows
Ain't it funny how the feeling goes away?』


 

 

 


 

伴隨著優美樂音與動人歌聲,他望著由裏至外逐漸飄滿了整個會場的金銀雙色挪塔,止住了往前靠去的腳步。

初時是低沉柔緩得宛若黎明將啟的琴聲,緊接著的是女性輕婉嘹亮的歌聲融入其中,如清晨鳥兒方醒的鳴囀,給人活潑躍動的新生感。之後曲風一轉,隨著旋律加快歌聲也轉為熱情奔放,黎明過後又是閃耀值得期待的一日開始,使聽者內心激昂了起來,與璀璨耀眼的雙色挪塔一同展現,給予人們視覺與聽覺的雙重享受。

 

即使白練的心中因為遲遲找不到音咲祭的搭檔人選而有些焦躁,在此刻也深受舞台上兩人出色的演出所吸引,閉上眼仔細聆聽好感受這場難得的饗宴。

直到一曲終了,會場內仍有不少人難以從那美妙得令人沉醉的合奏中回過神來,白練亦是那細細琢磨反覆省思的人之一,然而在看到鳴海夫婦匆匆朝眾人行禮致意便倉促走下台,顯然是要提前離場趕往他處的樣子後,白練也跟著朝門口外頭追了出來。

 

原本白練就是為了向鳴海夫婦兩人探聽關於選定搭檔的事以及向鳴海先生討教關於演奏的部分才決定參加晚餐會的,只不過他錯估了兩人在音咲市的聲望與十五年前命定搭檔這一噱頭的影響力,縱使已經提前半小時到達會場,卻仍無法打入圍繞在鳴海夫婦四周的人群中接近兩人半分,在這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他改變了主意,打算等演出過後再私下向兩位詢問,可沒想到事情並不如自己所預想的發展。

勉力從被餐會活動吸引的人群中逆向脫出後,白練難得腳步急促地直往會場門口邁開腳步,就怕自己沒能趕上離去的人們,離寬廣的會場大門只差幾步路,可走在前方的三個人影已經攔下了台計程車正在放置行李準備上車。

 

只要一下子就好!五分鐘……三分鐘也行!

「鳴--」踏出大門的剎那,白練看見了鳴海夫婦兩人順利坐上車後遠去,才剛起了音的呼喚便就此打止,一手扶著門柱另一手則壓在自己的膝頭上,不住喘息以調節呼吸好恢復體力。

結果,還是沒能趕上。

「欸?白練你的體力好差,上次回去後沒有好好吃飯休息嗎?」有些耳熟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問了這麼一句,他抬起頭往一旁聲音來源處看了過去,只見那曾經草率向他提出邀約的青年正站在門口旁,露出一抹擔憂的神色望著自己。

「不過晚餐會上有很多好吃的食物吧!白練要多吃點喔!」

「對了對了,白練剛剛有遇到一個很漂亮帥氣有點兇的大姐姐嗎?」青年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那張表情豐富的臉全皺在一塊,彷彿與他口中所提及的女子有關,跳躍性的說話方式讓人差點銜接不上思考,只能單方面聽著青年一股腦兒的說著。「是她跟我說這邊有迎新餐會,而且還會有演奏過狄耶塔的搭檔會來!」

「白練有聽剛剛的演奏嗎?大提琴的聲音真的很好聽呢!」青年說到一半略略停頓了下,流露出了有些小得意的笑容後接著說道:「我的搭檔是白練真的是太好了!」

「--關於這件事,我記得我已經拒絕過了。」待緩過氣來後,白練首先是打斷了青年的自說自話,淡漠的視線朝青年望了一眼後便收回目光,站直身子打算就這樣直接回去,留下的理由已經不存在了,那就沒必要繼續浪費時間在這。

「白練難道就不想看到狄耶塔的出現嗎?」看著白練準備離去的模樣,青年深怕前一回被拒的情況再次發生,情急之下便脫口問了句。

「……」停下腳步,回首看向青年。他就是想知道傳聞中的狄耶塔是否存在才來的,參與音咲祭是為了被認可,為此他需要個搭檔;

而狄耶塔,從未見過也僅止於傳聞中,若說信,也非全然的相信,若說不信,卻又有著紀錄被流傳下來,可看過今晚的情況後--垂下眼簾思索片刻後,睜眼張口正想說些什麼時,身後傳來了第三人的聲音。

 

「你們也想看狄耶塔嗎?」

 

或許是因為夜色昏暗的關係,使得這名打扮得體合宜的中年紳士像是沒查覺到他們兩人間略為僵硬尷尬的氣氛,很自然地朝他們走近點加入了對話中。

「宇多野先生。」白練朝對方行禮打了聲招呼,先前就有看見身為主辦的對方去送主賓鳴海夫婦去搭車,只是與青年的互動讓他沒空多留意對方是否已經回到會場內,所以不算很訝異對方現在會在這裡出現。

 

「是來送鳴海夫婦離開的嗎?第一次聽他們的合奏有什麼感想嗎?

音樂真是不可思議啊,明明隔了這麼多年,在聽見他們夫婦倆的演奏後還是能輕易回想起當年的盛況--可惜這次演出沒有狄耶塔,可能這趟回國太匆忙了所以狀態沒有調整好吧?」闔眼回味著的不知道是方才還是過往,卻又在說到中途轉了個調,有些的悵然但也能體諒地笑了笑,使人不忍打斷男子的話。

「『只有在一切達成最圓滿的調和時,狄耶塔才會產生』,市裡保存的古書也是這樣寫的。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預感,今年似乎有機會能看到狄耶塔,總之,大家都很期待你們新人的表現喔!」

對著他們男子有些淘氣地眨眨眼,就像在同他們悄悄說些小秘密一樣,隨後就便匆匆擺手告別後,又返回會場內,畢竟主辦人可不能放著受邀賓客們不理太久吶!

 

「好親切的大叔哦!」縱然不知道男子是誰,但依然不影響青年對對方的好感,被人期待看好總是使人有些興奮難耐。「我們一定能演奏出狄耶塔的!」

「我們不是搭檔。」已經不想繼續這已然迴圈的對話,白練轉身要走。

「不管被拒絕多少次,我都還是會提出邀請的!」因為他們是搭檔,即使……現在他們還不是。

聽到這句話後白練緩下腳步靜靜望向青年,看著對方一改先前天真開朗的蠢笨模樣,此刻臉上的神情是異常的認真嚴肅,見到這樣的表情白練什麼也沒說,只多看了青年一會兒就直接離去了。


 

 

 

 


 

比固定時段晚上許多進入了平時常去的平價餐館,錯過了午餐的他坐在坐慣的吧檯位置上選了份簡單好消化的輕食餐點,在等待餐點製成的過程中白練思考著稍早前在學校被班導師留下來的談話。

 

『音咲祭的搭檔如果還沒決定好的話,要不要考慮放棄參加?』

『……我會盡快想辦法的。』

『你還年輕,不用急著一定要今年參加。』在聽說白練又解除搭檔時他是頭疼的,對於他這個學生的努力付出他是看在眼裡的,也居中幫忙介紹了不少人嘗試與對方合作,但結果都是相同的。

『……』不只今年,過往幾年他皆是因為同樣因素而從未參加過音咲祭,他不打算今年也是如此結果,每年的不甘積累下來是很可觀的,以今年為界線,白練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如果今年也放棄了,以後是不是會就此完全安於現狀不再挑戰,亦或是就此自我厭棄,連他自己都給自己貼上了標籤。

『--如果真的打算參加,最好這幾天趕快把搭檔人選定案。』看著強忍不甘的白練輕嘆了口氣,他能幫忙的已經都幫了,組成搭檔終究不是件簡單事,不光是培養默契,配合彼此的程度狀況來確認選曲等瑣碎雜事最少也要提前三個月做準備期,能越早就越早好,比這遲了還不如不要參加,他這也是為了白練著想。

『……謝謝老師。』

 

以叉子輕輕挑起個鮮蝦義大利餃,沾了點松子青醬後送入口中咀嚼,蛋黃色的餃皮裹著紮實飽滿的內餡,搭上翡翠般的馥郁青醬不論是香氣還是視覺上都刺激著人的食慾,即使心中正煩惱苦思著,卻還是禁不住一口接一口的吃著。

這也是為什麼在早已過了正常用餐時段的現在他還是來到了這,除卻店內佈置的懷舊風格本身符合白練的喜好以外,更大因素是這家餐館的餐點十分美味,就算再怎麼沒食慾來到這也還是會想吃點什麼,而且距離他所就讀的礼場音樂大學並不遠,為了避免上回疏於健康管理導致身體狀況欠佳的情況再發生,無論如何現在的他都得正常進食以保持基本狀態才是。

再次挑了個方餃起來,咬下。

 

老師說的他都知道,只是,該上哪去找搭檔?

他不願遷就亦不願隨便找個人湊合,不對等的心態只會使得本來就脆弱的搭檔關係結束得更早,必須是認真想參與音咲祭、真心喜愛著音樂更甚於一切、是想和他而非他背後的清水家結搭檔的人--

腦內突然間閃過有著一頭耀眼的橘棕色短髮,老是揚起天真笑容的某個身影,可沒多久白練隨即就將這念頭連同食物一塊嚥下肚去。

 

因為他還在觀察他。

雖然說只有喜愛著音樂的人才能進入音咲市,也曉得對方這段期間裡偶爾會在音咲公園內歌唱,但他並不知道對方能不能持續?他曾在路過時停下來聆聽過他的歌聲,相比初次見面的匆促,那回白練為了確切評估對方的能力而仔細聽著,對方本身底子不錯不過基礎沒打好,倘若能夠堅持下去並接受調整學習的話……

此時店內的音樂也撥放至尾聲,有個有點年紀的老常客上前去撥弄點唱機,喜愛Eagles的他放的是《Love Will Keep Us Alive》,輕柔抒情的音樂聲在店內傾洩而出,可不知為何,白練想起的卻是那個雨天的計程車上所聽見的《Desperado》。

 

沒多久,就在白練的餐點也用得差不多正打算收拾一下就回去時,一名紅髮綠眸的女性皺著眉開門從外頭走進店內,拉開了離白練不遠處的吧檯座位逕自坐下。

「老闆,那小子怎麼樣了?」在吧檯內工作的員工之一趁著現在客人還不是很多暫時不太需要幫忙,便來和自家老闆說起悄悄話來。

「還是一樣頑固,說想先自己努力看看,因為他的搭檔是個很努力的人,所以自己也要加倍努力才夠資格被對方看作是搭檔的人選。

「都被人拒絕兩次了正常人早就放棄另外找搭檔了,就只有那個傻小子死腦筋的認定人家就是自己的命定搭檔……不過也就是這樣的個性才會讓人想幫他一把。」雖然依舊皺著眉,但女子臉上的神情已然放鬆了不少,被個傻小子牽著鼻子走,比起氣惱更多的是莫可奈何的心情吧,從很久以前她就拿這種類型的男人沒辦法,對方堅持她也沒辦法強迫對方。

 

「但接下來要入冬了,這樣會不會有問題?」店員有些擔憂地問,之後還可能會下雪,不趕快解決住宿問題的話,就怕哪天會聽說有人凍死的新聞出來。

「其他不提,光是深夜氣溫驟降的冷空氣就會弄壞他的喉嚨,到時候就算他是歌者也沒用,如果那個臭小子還想實現參加音咲祭的夢想的話,這一兩天就要趕快搬出公園來!」

「不用找了!」一張萬元大鈔被隨手拍在櫃台零錢盤上,匆匆撈起自己掛在椅背上的大衣和大提琴盒,白練推開了店門直往外頭某處跑去,難得地失態卻完全無暇顧及。

 

腦中想著的是方才女子與店員的對話、是《Desperado》的最後一段歌詞、是--是什麼白練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現在的自己要趕快!

在一切太遲之前。

 

『Desperado, why don't you come to your senses?
Come down from your fences, open the gate
It may be rainin', but there's a rainbow above you
You better let somebody love you (let somebody love you)

You better let somebody love you
Before it's too late.』

© 2017 by Souki & Mitsuki, all rights reser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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